兰花指

版次:010    2025年07月14日

□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吴天胜

轻风微拂,枝叶低垂,佛手树枝头上翘出了兰花指。

兰花指沁出幽幽果香,从碧绿的枝叶间伸向天空,像观音手在布施甘霖。莫非,它要众生也像自己一样,经历苦难,尔后葳蕤生长,再长出兰花指一样的佛手?

1

冥冥之中,我和这棵佛手树似乎有一种缘分在相互吸引着。

最初相见时,它长在一片茂盛的药材基地中。我慕名而去时,有些佛手树已开始挂果,绿的、橙的佛手微握手掌,指点苍穹,甚是壮观。还有一些正在绽放的花朵,散发出淡淡清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佛手树,很是喜欢,也想自己种一棵。家里只有花盆,大树种不下,也不好移植,最好是找一棵小树苗。

就像注定的缘分一样,我在找寻它,它也在等着我。寻遍基地,一棵小树苗吸引了我,它在一畦地的边角处。

因地处边角,养分供给不足,它叶片泛黄,高约40公分,主干筷子粗细,既没开花,亦未结果。

这样的状态,哪会得到主人的宠爱。但是,它却符合我移栽的要求。

我将它带土挖出,种进家中阳台的花盆里。种上它,仿佛种上了希望,一日看三回。它也争气,移栽后,几乎没打过蔫,但也没发出新芽。

我对它的这种状态给予充分理解,毕竟刚换新环境,总要适应一下才行。

2

次年春天,佛手树终于长出了新芽。我暗自高兴,期盼它能开花,然后结果。新芽越长越高,枝条也开始陡长。我掐了顶,让它发杈,还用细铁丝将长高的枝条拉低,准备造型。

一天,我偶然发现佛手树的叶子上长了虫。这是一种常见的玉带凤蝶幼虫,专吃柑橘类树的叶子。我耐心地将虫一条条捉去。没几日,我又发现叶子上长了蚧壳虫,而且越长越多。我买回药来治它,效果却不太理想。

眼见它越来越像“林妹妹”,我有些心疼,却又爱莫能助。

后来,我在楼下整理花草,忽然想到,佛手树在阳台上,大概接触不到地气,也没鸟儿来吃虫,所以它长得不开心,必然要生病。

是呀,人们工作、生活都需要好的环境,佛手树肯定也需要。

我将它移到了楼下。有了自然的雨水、阳光,还有鸟儿的啁啾陪伴。佛手树像是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心情爽朗,长势日日向新。我静观它变化,期盼它开花结果。

3

又是一年春天,佛手树真的开花了。花朵像花生米大小,与柚子花的颜色差不多,白色、椭圆状,有清香味。

每日清晨,我都要去看它。很快,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整棵树只开了一朵花。一朵花是很难挂果的,我有些担心。没过多久,担心就成了事实。几天后,佛手花谢了,没有挂果。

我的心情也像枯萎的花瓣。

祸不单行,佛手树的厄运接踵而至。暑假中,全家外出一周。那几日连晴高温,等我们回来,盆里的土已干裂,佛手树也变得蔫头耷脑。

我心疼不已,赶紧给它补水,又将它移到阴凉处。

或许是伤了元气,或许是丧失了奋斗的勇气,它开始掉叶子了。

整个夏天,我像在服侍一位患重病的亲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它被太阳晒了、被雨水涝了、被病虫害了。

好不容易挨到十月份“小阳春”时,本该长秋梢的它,却一直没动静。接下来的冬天,我又担忧它能不能熬过,因为佛手树是最怕冻的。

我将它移至屋檐下保暖,又怕它不通风闷着。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多趟,它总算熬了过来,虽毫无生机,却也未死。

或许是感念我的付出,或许是仍留恋这个世界,它不愿抛下我而去。

4

我决定给它寻一个更好的环境。

父亲以前种过柚子、柑橘、脐橙等果树,佛手树和这些树同宗同源,养它应该没问题。

我将佛手树搬到了父亲家的阳台上,像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似的。

大家都说老人养孩子隔辈亲,特别溺爱。我怕父亲宠坏了我的宝贝,便经常去看它,有时还打电话过问它的近况。

或许是父亲会管理,抑或是父亲家的阳台向阳通风,佛手树在这里很争气,不但活了过来,而且开始发芽、抽条,而且越长越高。

每一次去父亲家,我都直奔阳台,先看一眼佛手树。后来,佛手树长高了,我站在楼下就能看到它的身影。

在父亲的管理下,佛手树越长越壮,越长越俊。我给它掐了尖,等它发杈,然后用细铁丝给它拉枝、定型,满心期望它开花结果。

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佛手树也一样。正当我沾沾自喜时,佛手树再次经历了生死考验。

一天,我照例去父亲那里,看到佛手树枝条上的叶子有些发黄。初时,我以为是新陈代谢自然现象,又或是缺氮肥所致,嘱托父亲适时施点薄肥。

父亲说,怎么没上肥?我还经常给它喝一些汤汤水水呢。父亲说着,将碗里剩下的汤汁倒入花盆里。

“这怎么能行!”我赶紧阻止父亲。瞬间,我明白了树叶发黄的原因——中毒了。指头粗的小树苗,哪经得起油盐的“宠溺”?

“以前家里的汤汤水水,甚至是涮锅水不都是倒在果园里吗?”父亲振振有词。

“果园多大呀,花盆又多大点儿,哪能经得你这般宠溺?”我很是无语。

经此一说,父亲再不往花盆里倒汤汤水水了。然而,它真像感染了病毒似的,又开始掉叶子了。及至冬天时,一树的叶子掉得精光,连枝梢也开始干枯了。

这是濒临死亡的现象。我十分懊恼,后悔没早点提醒父亲,没及时发现父亲对它的“宠溺”。信任促成了放任,放任却毁了这棵树。

我努力寻找拯救它的办法,一时却束手无策。

5

转机出现在去年春季,我将佛手树从父亲家里搬到新家的露台上。那时,佛手树已奄奄一息,有两根枝条已经枯死,仅剩的一根也毫无生机。我置换了花盆和土壤,剪掉枯枝,又剪短了最后一枝。

露台上雨水、阳光和风都很丰沛,我不敢太过心疼它,水不敢多浇、肥也不敢厚施,纯粹粗放式放养,只让它尽情地享受阳光、雨露。

终于,我发现唯一的枝条开始返绿了,丰满了,芽头也鼓起来了。我暗暗高兴,总算看到了希望。

春末夏初时,佛手树发芽了,虽只有一个,却标志着它活了过来。我高兴得差点送自己一面锦旗——妙手回春。

那个芽越长越粗。这次,我没有打杈,让它纵情地生长,哪怕是疯长。秋天,它又发了两根新枝,还长了个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

原来的花盆已盛不下它了。入冬前,我给它换了一个大盆,施了厚厚的底肥,还选了风向更好、阳光更足、视野更广的一角给它。

我要让它快快乐乐地发芽、抽条、开花、结果,再不经历生死风险。

今年春季,佛手树已长到了一人高,还结出了好多小佛手。

微风轻拂,佛手翘起尖尖的兰花指,高高地立在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