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7月14日
□陈维忠
荣昌这座沉淀着千年文化底蕴的古城,素以夏布的精细柔软、折扇的工艺精湛、陶器的质地优良闻名于世。可是对我而言,最牵魂动魄的,却是儿时记忆中那川剧锣鼓里悠长的余韵。
我姑爷曾经是老荣昌糖果厂的技术工人,他文化不高却知识广博、说话幽默风趣。更让人惊奇的是他酷爱川剧,能记住好多川剧剧目的唱词唱段。那时,他常将我抱在膝头,用粗大的手掌稳稳地握住我的小手,模仿川剧锣鼓的节奏轻轻敲打,嘴里不断哼道:“镂厥镂厥,镂镂厥……”他常常一人静坐家中,泡上一杯盖碗茶,眼睛微闭、摇头晃脑地哼唱着《白蛇传》里白娘子和许仙的动人故事:那“水漫金山”的激越、“断桥相会”的哀怨,在咿咿呀呀声中化作了幽静世界里的一股股暖流,注入我的心田,荡起了层层涟漪。彼时,我虽不懂其中深意,却也沉醉于那婉转悠扬的旋律。姑爷的哼唱似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对川剧的热爱。
后来,在老城东门街、南门桥、西街子各大茶馆门口(因无茶钱,只好站在门外听),就多了一张前来听川剧座唱的熟悉面孔。其专注的神情,并不亚于专业戏迷。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跟着大人去南门桥头的荣昌川剧团看“正规”大戏。还未走进剧场,那锣鼓声便已先声夺人,如一阵激昂的雨点,敲打着我的心房。演员们水袖轻甩,似有无限风情,碎步轻挪,尽显万般神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目光。戏台上,小生与花旦的深情对望,老生与花脸的诙谐斗嘴,都让我入神。《十五贯》中小丑娄阿鼠的狡黠奸诈;《七品芝麻官》中唐成的诙谐幽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薯”的经典台词,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会儿的荣昌,时光像被川剧的舞台框住了,日子再紧巴,人们脸上都有戏文里的几分雅致与笑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川剧的理解逐渐加深。川剧,这门融文学、音乐、舞蹈、美术于一体的表演艺术,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在中国文化宝库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其传承主要靠艺人的示范表演及口传心授,这种方式,充满了人情味与烟火气。川剧高腔激越处,有巴山蜀水的刚烈;昆曲婉转时,藏着嘉陵江水的柔畅;胡琴声声,似对往昔岁月的低语;灯戏活泼,如河水掀起的涟漪。
然而,岁月流转,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荣昌,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也不可避免地经受着现代化浪潮的洗礼。姑爷坟上的草木早已茂密,荣昌的老戏台也被岁月的风尘所淹没,昔日的川剧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曾经热衷于川剧的戏迷们,如今大多已白发苍苍。而年轻一代,被流行文化和电子产品的炫目光芒所吸引,对川剧艺术知之甚少。
我常常在梦中回到那熟悉的戏台,听到那熟悉的锣鼓声,醒来才知道,这是心头永远的牵挂。川剧,作为巴渝乃至中国文化瑰宝的一部分,承载着无数人的记忆与情感,怎会被轻易遗忘!如今,“荣昌区川剧协会”已组建,每月两次的座唱活动有声有色,为川剧带来了新的希望,它是荣昌川剧的星星之火,终将成燎原之势。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