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坡坎坎的下浩里

版次:010    2025年07月24日

□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程华照

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一些风景,在天边在那头,不是高铁就是航空,而眼皮下水一方的下浩里,始终给我留白。

这,一座山一座城,里面装满锈迹斑驳的脚步。

走近,有人开始挖坡填坑垒坎,把巢穴筑在山坳溪边成街道,与一撇一捺的小巷依依相连;有人在山头山脚丛林背僻处依势修建庭院墅房,洋楼民宅;觉林寺、米市街、望耳楼、葡萄园、周家湾、董家桥牌下的灯火,把荒山野地点亮几百年。

(一) 导航有时也会错

网约车进入南滨路下浩里,司机一脚刹住:到了。

上头东水门大桥地铁悄然进站并放慢速度。

面前陡峭的山,绕来绕去的梯坎,足以让人落汗爬得哈戳戳,瞅着,有人开始埋怨导航给我们带错了地址。

“重庆人天天都在爬坡上坎,这个海拔只够我们热身。”走在前面一个回身,我给大伙打气。

岩上地面左右到处书有“到下浩里就是来爬山的”的话,不停在身边啰唆。

张妹有情绪,轻轻撩动裙摆抚摸石上的字。江上来风,绕过人群,吹在她的长发、衣裙上,她把眼神投放出去。

“别动——”阎老师迈步上来,咔嚓,镜头给了她。

就这样走走停停,埋头面对脚下坑坑凼凼的石板路。

半山稍微平坦,路一下多出几条,栏杆上七上八下的箭头标注商业街、居民点、领事馆、洋行、公邸……

端头,比利时大使馆旧址外貌褶皱沧桑。两楼一底的大房子,青砖老瓦片、阁楼露台、庭院花草似在述说过往。

走近,透过门窗偷窥里面,华丽宁静的店堂、干净整齐的布局、西式风格的餐厅酒吧,以及它国精美的用品,让我窄了记忆宽了眼帘。

拐角的木房子,四周玻璃透亮,“方舟遗留物工作室”尤为耀眼。

梯坎上方,有位女孩穿得简约凉爽,一身弯弯拐拐的速写线条。她拿起扫帚慢悠悠地打理门前,旁边一块牌子上写着营业时间:“酒醉上班 酒醒关门”。

对面,棒棒壮男,打起光巴胴,晒得黝黑油亮的像布满包浆。

“大哥,那边有什么好玩的?”我和张妹上去同时开口。

“往巷子走,石板路的末尾往下拐,好耍的地方多得很。”话毕,棒棒弓身肩膀一拱,扁担换了个肩。

(二) 溪水流出中轴线

汩汩溪水汇聚老街,穿过小桥流过人家,将下浩里对半后,飞流直下奔入长江。岸边,龙门浩103号的永兴洋行高管住宅,步步高升的石阶、拱形的大门、楼顶尖醒的“老虎窗”;高出庭院的树木里,青砖洋房遮遮掩掩,阎老师说这房子中西合璧,有那个范适合摆拍。楼前庭院,女士前排站,男子在后填空当,只听他的口令一二三“茄子”。

镜头下我一向礼让,独自溜到角落。街边“浩阅书店”门口,一群追潮美女帅哥正在探头打望,里面《云水禅心》的筝声袅袅婷婷,书香满屋。

我仔细打量书架上泛黄的线装本、新的文学书刊。从四大名著到连环画小人书让我眼花缭乱。

阁楼下静谧处,一对少男少女。她坐在小椅,一本泛黄的书打开放于大腿,纤纤细手指在书上读着,温润甜甜的语音,犹若山间小溪淌过乱石;他半蹲依偎她身边,被她一声声一行行文字喂得饱饱的。遇上精彩片段时,她回头与他交流,与他窃窃私语,一个眼神一个莞尔,全是舒婷的诗句。

家的书架空着急需填补,我从柜里取下《乱世佳人》扫码走向书店的后院。屋角岩石间隙,一棵石榴老桩,长得猖狂,活得洒脱,遒劲古朴的形体,横逸斜出的枝条摇曳身姿;枝繁叶茂间一边开花一边结果,轰轰烈烈,妥妥像个样子。

(三) 老街,依旧年轻

迄今,全国各地都在打造老街,它们的归宿几乎只能成为景区,而下浩里摇头说不,大尺度引进年轻人打造文旅。坡坡坎坎的下浩里,老面孔风华正茂,仍然年轻。老街、巷子、宅院、吊脚楼、旧铺子有了新主人,一拨拨大学生、年轻人从学校跨界走向这儿。

这不,临街的吧台上,全是外文的洋酒赤橙黄绿,顷刻让我上瘾想醉。

帅哥和胖妹倚在旁边,手里不停地摇晃杯子,眼睛盯着面前熙来攘往的人群,不喊不劝。

坐上吧椅,老板问道:“你是来喝酒还是品茶的?”

“茶——”来不及回复,张妹和阎老师抢先开口。

“喝茶那边。”说着,胖妹仰头抬手一指。

“茶馆区域,消费入内”岩边院坝的字样,把游人堵在外面择道行驶。

落座,一壶茶递上来,我举头一瞥,茶姑娘不禁诧异。

她咧咧嘴,一个粲然的笑容。

老街——年轻的老街,依旧如初!

茶在手中,漫步崖边极目远去:东水门大桥汽车呼啸而过,地铁沙沙穿行;长江游轮驳船划破柔柔碧水,白浪逐沙滩;那边母城,都市入云端繁华现代,与时间深处的下浩里隔江相望,今与昨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