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轩烨

宁静的夜晚，重庆市荣昌区永荣工人总医院呼吸内科大楼病床上，87岁的朱顺梅似乎听到远处有火车驶过的声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苏比尔，露露西……”

朱顺梅嘴里发出的声音，病房内除朱荣华外，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见医生和家人露出疑惑的目光，朱荣华忙解释：“这是印尼语，意思是‘驾驶员别停，一直往前开’。”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用中文繁体字写的请柬。这张请柬是2023年2月从印尼西爪哇省寄来的，邀请朱顺梅参加雅万高铁通车调试仪式的请柬。

朱荣华所说的，就是发生在61年前新中国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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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岁男童不慎将豌豆吞入气管

1964年6月7日的深夜，荣昌大雨倾盆，雷电交加。矿区的人们已进入梦乡，此时在永荣矿务局水泥支架厂的一幢家属住宅内，有一间屋子里仍亮着灯光。雷电闪过，女主人发出惊叫声：“荣华，你醒醒，你怎么啦！”

女主人是青年女工蒋庭元，她有一个年仅半岁的二娃，名叫荣华。白天吃豌豆时不慎将豌豆吞入气管，蒋庭元从娃娃嘴里掏了一阵，没有掏出来。晚上孩子睡着了，她以为没什么问题了，就没有去医院。现在孩子的呼吸突然变粗、急促，手足乱颤，脸色发青，小脸冒出密密的汗珠，吓得蒋庭元连声大哭。

年轻的父亲、归国华侨朱顺梅同样束手无策。“快送门诊部。”车间主任听说后赶来查看，见此情况立即要求送门诊部。

门诊部是永荣工人总医院在广顺乡（现为广顺街道）设置的一个基层医疗点，永荣工人总医院则位于几公里外的荣昌城郊武城乡。这个医院，以骨科和创伤外科见长。

听车间主任这样说，朱顺梅夫妇立即抱起孩子往外跑。邻居们帮着打伞，有的照着手电筒，有的拿出毯子……到门诊部后，医生忙着给孩子做检查，发现孩子肺部严重窒息，缺氧衰竭。最后决定：孩子气管堵塞，鉴于基层医疗点的实际情况，建议转入上级医院治疗。

当年的公路，距永荣工人总医院有七八里远，天又下着雨，怎么去？一个电话拨通了永荣矿务局局长家，局长立即要求调度室迅速安排车辆转送病人至总医院。

吉普车冒雨前行，赶到总医院时已是黎明时分。此时，总医院早已接到电话，做好了检查、输氧、注射的准备。孩子到达后，医生根据临床经验，采取了很多办法，却无法让豌豆从孩子气管里出来。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院长决定，派一名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护士沿途输氧护理，把孩子送到重庆去抢救。护士黄志勤担负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于是，吉普车又折返至广顺场火车站，使蒋庭元一家准时赶上由号志口（内江站）开往重庆的307次普通列车。

2

20个车站为307次列车开绿灯

1964年6月7日上午9时32分，列车徐徐开出广顺场站，载着大家的盼望和关切，向前方驶去。

这是一列专门方便农民赶场的慢车，站站必停，行驶得很慢。这可急坏了专程护理的护士黄志勤，随车带的两瓶氧气只能用到下午4点许，而列车要下午5点以后才能到达重庆菜园坝站。氧气用完，孩子的呼吸就可能停止！黄志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此时，列车员柯兴祥前来询问病情，黄志勤紧紧拉住他，把情况说了一遍。听罢，柯光祥也急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柯兴祥急忙向列车长曾英芳汇报。列车长也意识到情况异常紧急，立即赶到病人所在的三号车厢，告诉蒋庭元：“请你放心，人民列车为人民，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曾英芳随即又来到播音室，对准话筒……

这时，所有的车厢都响起了列车长焦急的声音：“全体乘务员，各位旅客，本次列车上有一垂危病孩，必须尽快赶到重庆抢救，我请求大家从现在起，做好准备，到站开双门，组织旅客快上快下，争取一分一秒的时间，使垂危孩子早点得救。”

车到永川站，列车长立即向重庆、成都铁路领导机关发了加急求援电报。成都铁路局调度室经过紧张研究后，以局长的名义，发出4235号命令：“永川到重庆的20个车站，向307次列车开放绿灯，每个站只准旅客下车，动员在候车室的旅客乘下次车……”

3

各方接力营救化险为夷

紧接着，各车站调度室空前地忙碌起来，一组又一组新数据被填到新的列车运行图上。

车到朱杨溪站，列车长告诉黄志勤：“九龙坡铁路职工医院送来两瓶氧气。”下午2时，车到江津站，列车长又传来喜讯：列车将提前到达重庆，第七军医大学（1975年后更名为第三军医大学，现为陆军军医大学）的救护车已从高滩岩出发，提前到达站台等候抢救垂危病孩……

喜讯传来，蒋庭元满眶热泪，黄志勤喜极而泣，小荣华有救了，整个列车沸腾起来！

列车提前40分钟到达重庆站，第七军医大学的救护车已在站台等候。在第七军医大学，军医们心细如发，他们一方面做好手术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同时也考虑到小荣华可能来不及到第七军医大学，已经分头打电话，请求从菜园坝到高滩岩沿途的重医附属医院、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重庆第一工人医院支持协助，做好手术准备，以便小荣华一到就能进入手术室。各医院都在15分钟内准备好了手术器械包。

就在同一时间，救护车以最快速度离开车站。车上的警铃急促地响着，道路上的车辆急忙让道，救护车只用了20分钟就走完了32华里的路程，平安到达第七军医大学。这时，时钟指向下午4时55分。

小荣华经X光检查，发现豌豆还在气管内，56岁的老教授、儿科李主任亲自做手术，他用精湛的技术和熟练的操作，把豌豆从小荣华的气管里取了出来。这时，军医们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见儿子得救，蒋庭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呀……

不久，小荣华康复出院要回家了。无巧不成书，他们又乘上了上次去重庆的那班列车。列车长、乘务员见到乖巧的小荣华活泼健康地进到车厢，大家都十分兴奋，小荣华在他们的手中传递着，似乎也在传递着一种大爱。乘务员们精心照料着小荣华，车到江津站，列车长联系上了广顺场站，并通过广顺场站把小荣华回家的消息通知了永荣矿务局。

4

站台上涌动着爱的暖流

小荣华归来的消息在百里矿区不胫而走。下午5时许，列车驶入广顺场站，站台上迎接小荣华归来的领导、工友已经在此等候，他们中有永荣矿务局局长、永荣矿务局水泥支架厂领导，车间、班组的工友们，以及附近曾家山煤矿的矿工，几百人来到车站迎接。小荣华在母亲蒋庭元、护士长黄志勤的带领下，欢快地走出车厢。迎接的人们抱起小荣华，从一个人手里传递到另一个人手里，站台上涌动着爱的暖流。

此时，小荣华的父亲朱顺梅看着欢呼的人群，心潮澎湃。朱顺梅是一位有识之士，解放初期，为报效祖国放弃国外优越的条件，从印度尼西亚回到祖国参加建设。当小荣华欢笑着回家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拿起笔给仍然侨居在国外的双亲写了一封长信。

他在信中写道：“你们的孙子病危后，从局长到左邻右舍、医护人员等都在关心我们，一条连接西南的重要铁路大动脉为了抢救一个半岁的孩子全线开放，一路绿灯！”他接着写道：“爸爸、妈妈，这样的事，过去是难以想象的，在别的国家也是不会有的，只有社会主义的中国才能做到！”

小荣华的祖父是一位世代旅居印尼的老华侨，接到朱顺梅的信后，感动得老泪纵横，全家人捧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为感谢祖国的亲人，他热情洋溢地向永荣矿务局和有关方面写了感谢信。

这次抢救垂危儿童的特别行动，也感动了无数的群众。《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四川日报》《重庆日报》，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作了报道，激发了无数海内外中华儿女建设祖国的热情。

（本版图片由作者提供）

后记

朱顺梅，印尼归国华侨，一直在永荣矿务局工作。20世纪80年代，在永荣矿务局建筑安装总公司劳动工资科科长岗位退休。2024年初以87岁高龄过世。

朱荣华，现年62岁，20世纪80年代初毕业于永荣技工学校，在华蓥山煤矿参加工作，后加入中国共产党。退休前系四川川煤集团华蓥山绿水洞煤矿机电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