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8月01日
□徐成文
如果人生需要确立一个宏大的理想,我会说,我想当兵。
七岁那年春节,表哥带着新婚妻子来拜年。院子里还留着昨夜燃放鞭炮留下的碎屑,红得晃眼。父亲把我从身后拉到身前说:“快叫哥哥和嫂子。”我攥紧衣角,羞得不敢抬头。
表哥一身草绿色军装,肩章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他迈正步走来,从口袋掏出一把裹着透明糖纸的水果糖塞进我手里说:“弟弟,好好读书。”糖果给了我胆子,我立刻活泼起来。伙伴们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围拢,目光盯在表哥的口袋上。表哥笑着每人又分一把,还用宽厚的手掌挨个摩挲他们的头顶。我们攥着糖疯跑到院坝角落,蹲在青石板上猜拳,把糖果重新分配,甜丝丝的味道混着笑声飘得很远。
表哥走后,我拽着父亲的衣角说:“我想当兵,因为当兵有好多水果糖。”父亲笑着解释:“糖是你表哥结婚时托人买的,不是部队发的。”可我心里认定,当兵=有糖,“当兵”两个字就此埋下种子。
十岁那年夏天,雨水多得像是从天上倒下来。邻居张大哥要去南方做生意,把宝贝留声机寄放在我家。黑色铁家伙带着铜喇叭,张大哥教我:放黑胶唱盘,摇把手上弦,再把唱针落在纹路里,咿咿呀呀的歌声就飘出来了。这新鲜玩意像块磁石,把周围院子的人都吸了过来。平时冷清的堂屋门庭若市,大人们围着听戏,孩子们挤着看热闹。母亲天天抱怨瓜子和花生壳把堂屋踩得一片狼藉。
一天清早,我想趁伙伴们没醒,准备用留声机放《东方红》叫醒他们,可机器怎么也不响。正急得团团转,院外传来喊声:“表叔,听说留声机坏了?我来看看。”来的是美大哥,在云南边陲当兵,正好探亲回家。他穿着洗白的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三两下拆开机器说:“电池过期了。”原来他在部队学了修理,是班里的“万金油”。换上新电池,留声机重新响起。我望着他的背影暗下决心:等我十八岁,也要去部队学一身本领。
为了中考,我告别伙伴,在煤油灯下埋头苦读,像一叶孤舟在书海里前行。动力源自父亲的话:“表姐夫在部队汽车班学会了开车,复员后被县政府司机班录用,成了村里第一个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的人。”原来部队还能学开车!我更想当兵了,想握着方向盘驰骋在大江南北,看看表哥说的雪山,看看美大哥守的边境。
终于十八岁,我的鼻梁上架起了笨重的眼镜。路过镇武装部时,我鼓起勇气走进去。王部长热情地倒了杯热水,让我看视力表。我连最上面一行都看不清,他拍着我肩膀说:“小伙子,想法好,但视力不达标,怕是当不了兵了。”我灰溜溜地回家,对着眼镜懊恼不已。
我终究没能穿上军装,但军人的模样早已刻进心里。表哥的军装、美大哥修机器的样子、表姐夫开车的背影,总在脑海里浮现。我知道,军人不只是有糖果、学本领那么简单,敢于牺牲、无私奉献是他们的誓言,赴汤蹈火、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使命。
如今每次看到穿军装的人,我都会多看几眼。他们的身影,在我心里永远挺拔。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