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8月08日
□王承军
这天早晨,一进办公室,入职两年的营业员小陈便愁容满面地来找我诉苦:“领导,我有些坚持不下去了。明明是客户自己填错了电话,我争辩几句,就被投诉说态度不好,班长还要考核我,气得我哭了十多分钟。当有客户来办业务时,我还得强装笑脸。我觉得自己像个裂开的陶罐,快要崩溃了。这营业员当得太委屈了,太累了。我现在极度怀疑自己的职业选错了。”
她的牢骚,让我想起心理学上的“自我差异理论”,当“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之间的距离完全被“应该自我”占据时,人就会陷入慢性疲惫,会产生心理冲突,引发特定情绪。她继续抱怨:穿上职业装就像戴了面具,说话声调都变了,自嘲是“职场演技派”,就像被驯化的变色龙,在不同场合切换不同颜色。
一席吐槽暂停,我立马见缝插针:“你可能不知道,抖音上那些在直播间里元气满满的主播,不乏下播后却要吞下抗焦虑药或安眠药;写字楼里那些精致完美的职场精英,不乏回家后甩掉的袜子都懒得捡。”她满脸狐疑:“真的吗?”
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得体、气质高雅的美女大姐找我签字。待其离开后,我掏出手机让小陈看这位大姐在凌晨一点发的朋友圈,是一组九宫格照片:孩子亲手制作的母亲节贺卡、摆盘精致的水果蛋糕、插着雏菊的花瓶,配文“感恩所有的小确幸”,下面收获了一百多个点赞和满屏“幸福妈妈”的评论。这位大姐的统一回复为:谢谢亲们。然后是一束玫瑰加一个流泪的表情符号。
我问小陈看到这条微信第一感觉是什么?她说:“很羡慕姐姐的生活。”我问她那个流泪的符号代表什么?小陈脱口而出:“当然是喜极而泣。”
我告诉她,我当初也认为大姐发的那个表情是因为感动,于是我也给了她祝福。后来大姐私信说她很难过,因长期服药导致掉发严重,且手指关节痛得难以入睡,于是就在朋友圈发了这些图片,第二天一早还去做乳腺癌术后复查,现在戴的还是假发。检查结果无论如何,在家人和朋友面前都得坚强乐呵,因为自己不坚强,谁替你坚强?
“你看,不知道她情况的人以为她有多幸福,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说。
小陈一脸诧异:“她戴的是假发?刚才我还夸她发型好看呢。这么大的病,还有心情拍照晒朋友圈,她真能装。”
我反问:“这是装吗?你觉得怨天尤人有用吗?身患重病却记录生活中的温暖,这是一种积极的心理调适。如果让你把与男朋友吵架、被客户冤枉的事发朋友圈,你愿意吗?”“不愿意,太丢人了。”小陈没有半点犹豫。
“那她为什么只发小确幸?会不会和你不想发委屈一样,只是选择展示一部分生活?你觉得她的装,是为了骗别人,还是为了给自己一点撑下去的力气?”我追问。
“可能是撑下去的力气吧……”她低声说。
“其实,这就是生活的两面性。我们在人前总想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而不宜示人的则回避。这也是我们当前工作生活的困境:既渴望被看见,又害怕被看透;既需要社会认同,又想保持自我。所以,必要时扮演角色,独处时回归本真。谁没藏点痛?”我说。
小陈若有所思:“现在我明白了,那天被投诉,我觉得委屈,是因为我把真实情绪和工作角色没有处理好,我以为真实就是必须要争个对和错,但在职业角色里,我必须把坏情绪藏起来了,就像那位大姐,把痛藏起来。”
诚然,生活从来就不容易,每一个光鲜亮丽的背后,或多或少都隐藏着一些无法感知的挫折和苦衷。正如池莉在她的小说《她的城》中写的那样:“这就是生活。内中有多大不幸与悲哀,面子上也就是这样的纹丝不动。好比长江,漩涡都在深水里,表面只是平静。”面对生活,即使一地鸡毛,也要铿然前行。
(作者系中国电力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