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5年08月13日
□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张儒学
乡下老家,房前院后都是竹子,真是竹韵悠悠好乘凉。
那些竹子不是毛竹,更不是斑竹和水竹,而是一些能编竹席的慈竹。虽然我不知道这些竹子是哪时栽的,但老屋在竹林的掩映下,也多了几分幽静与别致。不管严寒酷暑,竹子都是青青的、茂盛的,看上去竹子在青山绿水间,有着独特的风格和韵味。老屋随着时间渐渐变老了,而竹子依然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每天清晨,初升的太阳光照在竹林上,那些竹叶间便将阳光过滤,然后光点般撒落在地上,看上去像诗又像画,仿佛整个小院也变得更加的温馨。
走进竹林,竹子给人一种自然的美。它们或粗或细,或老或嫩,但都积极向上,乐观开朗也很阳光。高兴时随着风摇动,欢乐时跟着鸟儿欢歌。虽然有的竹子长得高,有的竹也相对矮一些,但它们相互映衬,取长补短,看上去也十分完美。竹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分不清哪片叶是那根竹子上的,但它们都相处得非常融洽,没有你我之分,更没有彼此之隔。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尤其是在盛夏时节,竹林里是最好避暑的地方,竹林里凉风习习,更是绿意盎然。人们便走进竹林,或是劳作之余小坐一会,或是趁中午时分在竹林里打个盹。这不是说屋里空调或电扇不好,在竹林里乘凉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因为竹林里不但凉爽,还能闻到地里庄稼的味道。竹子看似不同于庄稼,却类似于庄稼,与山里人朝夕相处,也深深地热爱着那片土地。
我家院前的竹子最多,那是因为竹子是我家的“摇钱树”。前些年,母亲用这些竹子编竹席卖,支撑着一家人的油盐柴米,也支撑着家里的零用开支。在村里,其他编竹席的人全是买竹子,我家全是自家栽的,不知让多少人羡慕。父亲也常用这些竹子编农具。比如,要栽秧子了,父亲砍几根竹子编几挑箢兜,好挑肥料和秧子去田里;要挞谷子了,父亲也砍几根竹子编几挑箩筐,好把田里收割的谷子挑回来……
我在城里上学时,常想着老家的竹子,虽然城市里没有竹子,却从书上读到了郑板桥的《竹》:“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从此,我似乎对竹子有了更多的了解。竹不开花,它没有牡丹的高贵,没有君子兰的艳丽,也没有月季的引蝶浓香,更没有茉莉的诱人清香,但它朴素,不炫耀,不卖弄,坚定自己的信念,真实地生活。竹刚直挺拔,也柔软曲折,刚柔相济,曲直一体,抒写出它独特的美。
我们几兄弟都长大了,有的在外面工作,有的在外面打工,父母依然住在老屋里。虽然家里再也不靠母亲编竹席来维持生计了,但父亲仍就视竹子为“宝”。没事时总要去挖泥巴垒竹子,干旱时父要给竹子浇水。由于父亲的精心管护,每年开春总要从地上冒出许多尖尖角儿——竹笋,毛绒绒的黄里透着绿,不几日就长了几尺高。随后,那竹林里的竹子越长越多,一根一根的竹子挤挤挨挨,给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气。有时,不会打麻将也看不懂电视的母亲,会端根凳子去到那竹林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似乎这就是母亲最好的休闲了。
如今,母亲去世多年了,我在县城有了房子,说什么父亲也不愿搬到城里来住。平日里他去地里走走看看,多半也是坐在那片竹林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还与竹子亲切地说说话。竹子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在轻风中一会摇着头,逗得父亲既疼爱又开心……
一个酷热的夏天,我又回到乡下老家。我和父亲坐在那片竹林里,一边乘凉一边聊天。父亲说:“那天,有个纸厂老板来买我们家这些竹子,说是买去化成竹浆造纸,不管他出多高的价钱我都不卖,你看这么好的竹子砍了多可惜。”父亲又说:“那天,我编了两挑箢兜送给李二娃了,他承包了几亩地种蔬菜,好用这箢兜挑肥料和种子;昨天,我又把才编的一个背篼送给刘三娘了,她说下次进城好用这背篼,给她儿子背点新鲜的蔬菜去……”
竹林里越坐越凉爽,父亲越说越高兴,我也越听越开心。一阵凉风吹来,从那悠悠竹韵中,我感觉到这片竹林特别的清幽,更感觉到老屋更加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