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霞

有多少年未补过鞋了？细数起来，至少也有三四年了。前日清理旧物，竟翻出一双耐克布鞋，鞋面尚新，只是鞋底裂了一道口子。买这鞋当初是下了血本的，陪伴我走过数载光阴，如今要弃之，竟有些不舍。

雨后的春日清晨，阳光柔柔地洒在街面，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花香。提着裂口的鞋子，我踌躇着走向报恩路。街边小摊中，一眼便识得他，那位中年补鞋匠。他正埋头补鞋，手中针线翻飞，鞋面上的破洞在他的巧手下，仿佛被赋予了新生。与几年前相比，他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双手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却仍灵巧如昔。

“师傅，麻烦补一下鞋。”我递过鞋子。他接过鞋子，手指轻轻抚过裂口，如同医生诊视病人般专注。“这个是胶水粘呢还是线缝？布鞋用胶水可能管不了好久，线缝经用点。”他的声音沙哑却显温和，像是被岁月磨钝了的刀，虽不锋利，却自有其分量。“那就线缝，今天不赶时间。”我移过一旁的小凳，靠街坐下。

他闻言便动手起来。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双手上，那双手，指甲缝里嵌着黑黑的油脂，皮肤粗糙如树皮，青筋蜿蜒其间，却在这粗糙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力量与温柔。“您儿子成家了吧，现在没负担了哦！”我和他拉着家常。他抬头，声音有些颤抖，眼眶微微泛红，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却很快被微笑掩盖：“我一个儿子得病死了，另一个儿子在南门桥修手机。”我一时语塞，为自己的冒失而尴尬，只得讷讷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一位孕妇拎着一只鞋走来。他放下手中活计，拿起她的鞋端详片刻，说：“她这个快，用胶水粘下就可以了。怀小孩不容易，你不急，多等一会。”几分钟光景，他便将粘好的鞋递还给孕妇。“好多钱？”孕妇问。“嗯，算了。”他淡淡地说，语气略显笨拙，却自然得很。“那谢谢师傅了！”孕妇提着鞋子道谢，缓缓离去。

突然，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内心许久未曾被如此触动过了。他的生活并不富裕，然而他的灵魂在此刻却显得极为高尚。或许，今日的我恰恰是被这份不经意的善良所打动。“您真是个好人，所以鞋摊才能做得这么长久。”我说。他腼腆地笑了笑，不经意地接了一句：“出在手上。”随即又拿起鞋缝了起来。我静静地看着他熟练的操作，回想他那不多的话语中透露出的朴素智慧，连着他涩涩的笑容，都显得如此温暖而真实。

“补好了，给！”他把鞋递到我手中。我仔细看去，竟瞧不出缝补的痕迹。“多少钱？”“10元。”他的回答照旧简洁。“谢谢！”我扫码付款。我提上鞋，走出几步，回头望去，他已然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每当再次走过这条街，我都会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他还在那里，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补着，心里便莫名地安定下来。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总有一些东西不会改变，总有一些人守护着最初的善良与温暖。这，或许就是生活最大的慰藉吧。

（作者单位：重庆市大足区政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