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城”之行

版次:011    2025年09月12日

□王小平

从重庆北站出发,动车仅50分钟便抵达内江北站。兄弟王家大早已在出站口等候,一见王家大的身影,暖意瞬间涌上心头。初次到内江,原本还有些人地生疏的忐忑,却因这一份周到的迎接而消散无踪。

晚宴丰盛,新朋故交,觥筹交错,相谈甚欢。饭后,趁微醺酒意,我独自漫步于内江的街头,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甜城大道”的路牌蓦然入眼,心中顿生好奇。40年前在四川当兵时,就听说内江盛产甘蔗,莫非“甜城”得名于此?忍不住掏出手机查证——果然,内江因明清以来甘蔗广植、糖业兴盛,蜜饯制作闻名,“甜城”美誉由此而得。

史料记载,这里曾创造出蔗糖产量占全国近半的辉煌。20世纪50年代更迎来“黄金时代”,蔗田万亩,糖香四溢。“甜城”之名更是被载入《辞海》,成为一方文化的甘甜印记。

沱江流域的沃土与温润气候,孕育了甜蜜的物产,也滋养了内江人嗜甜的口味与生活。糖,不仅是味道,更成了一缕乡愁,是一种深深融入城市记忆的文化符号。

第二天清晨,天上下着小雨,我撑着雨伞,走进大千园。这里是国画大师张大千的故居,白墙青瓦、林木掩映,一如他笔下的幽深意境。展馆中陈列着大千先生早期仿古、后期泼彩的复刻作品,墨韵生动、设色大胆。我仿佛看见一位天才画家年少时如何从沱江畔走出,又如何将巴山蜀水的情怀带向世界。停留其间,不禁遥想:艺术,或许也是一种甜,是穿透岁月仍回味无穷的精神之蜜。

下午,我与兄弟王家大一起驱车前往新闻巨子范长江的故居。不同于大千的潇洒墨意,这里更显庄重朴实。展陈内容翔实,从他年少求学到以笔为枪、奔赴西北采访的历程,清晰可见一位中国现代新闻先驱的担当与勇气。我站在他曾经生活的小院中,恍惚能听到那个风起云涌时代中,一个知识分子用文字呐喊的声音。“手无寸铁兵百万,力举千钧纸一张。”这是对鲁迅先生的颂扬,也是对范长江自己的勉励。范长江的呐喊,同样是一种甜——那是用真理与勇气酿造的、能引领人们走向光明的希望之甜。

张大千和范长江都是从内江走出去的,他们一个用画笔,一个用钢笔,都让世界看到了中国的样子。

第三天早晨,我独自走向沱江。江水澄碧,舒缓南流,两岸树木葱茏,闲适的老人沿堤散步,偶尔有晨跑的青年擦肩而过。我倚栏远望,觉得这江水好像也带了一丝甜味——它见证过蔗船的往来、糖号的兴衰,也倒映着如今高楼林立、桥梁飞架的新城。时代推动内江调整产业结构,糖业或许不再是唯一支柱,但“甜”从未消失。它变成文化符号、地域品牌,成为一种令人回味的永恒记忆。

而甜城之甜,于我而言,更在于人情。是他乡故知相迎的温暖,是多年战友重逢的欢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牵挂。还有小区门卫的微笑、街头市民热心的指引……这一切琐碎却真挚的相遇,让甜城的“甜”超越了味觉,成了心头的暖流。

或许,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而内江的甜,是历史之甜、风物之甜,更是人情之甜。它不张扬,却深厚;它可品尝,更可回味。匆匆三日,舌尖上的蜜意犹在,而心中的甜,早已沉淀为一段温柔的记忆。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