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5年09月18日
□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何武
响水滩这个地名,是河水与岩山千百年撞击出来的——每一次浪花飞溅,都是留给大地的诗行,也是留给这方水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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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是一条皇帝来过的河。《大竹县志》记载:“东河,源于八渡乡华星寨南,向西南流10余公里至八渡槽,入明滩乡境后,又向西南至天城乡双河口,西纳高滩河后,相继东纳源出东山(明月山)的李子桥、胡家桥、大茶园等溪河。经杨通乡南流至石子滩……县内长58公里。”民间仅将上游19公里长的八渡河称为东河,把(四川省大竹县)天城、杨通和石子三个乡镇这段称为“御临河”,传说明建文帝曾经到过这条河。这样为河流命名,应该是中国民间最古老、最庄严的抒情方式吧。既让建文帝得到了纪念,又让寻常人家的乡愁有了可以停泊的水岸。
御临河中的响水滩水响得很有节奏,旋律和谐悦耳。潜心玩味,其乐无穷。河水跃入滩面,几里外就能听到声响,像是在演奏出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音响隐隐约约,时远时近,忽而似情人在窃窃私语,忽而似清脆的鸟鸣,忽而似合着节拍敲锣打鼓,余音在滩中织成了绵密的回声。更奇的是,其能“识阴晴”——久晴将雨时,水声骤然变得急促,如千军万马奔腾;雨霁初晴时,则恢复清越,似玉珠落盘。这大自然的预警,成了河畔人家最可靠的气象指针。
清朝诗人马大任当年路过此地,倾听响水,十分感慨,遂在响水滩西岸石壁上挥毫留下诗篇:“过响水滩序,滩高不逾三尺,而水声壮甚,遇晴雨之久,喧闹,四、五、六里,山谷皆应,亦一绝也。为纪念之以诗:双河南下石梁横,滩水喧闻过客惊;终古奔腾无昼夜,一朝澎湃识阴晴。地灵不藉崇高势,实大非惊远近名;却笑群山如有约,劳他响答尽同声。”
其实,马大任就住在下游三公里外御临河畔的流水滩,在滩侧修建书室“听松轩”,教学之暇,常在此吟咏。马大任将滩命名为流水滩,取之“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他本平生淡泊名利,不求仕进,所著诗文为人们喜读乐诵。“竹阳八景”诸诗,最为脍炙人口。大竹籍探花江国霖,曾予以高度评价:“金柑红橘擅风流,当代何人识马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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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每一念起,扑面而来的便是春水如蓝、秋风如染。御临河,一条流淌在心底的河。“双河南下石梁横”,指的是双河口至响水滩石坎这段河流。
曾经的双河场很古朴,老街老房老流水,木船石梯旧铺子。那老流水是胡家桥流出的源于明月山清澈的泉水。双河场原名沈家场,清朝乾隆年间,沈氏宗族在井星村童家河石人桥坎上建场,取名“沈家场”。乾隆末年,沈家场因民房失火被付之一炬,遂迁至双河口建场,取名“双河场”,乡政府所在地设双河场故名“双河乡”。
双河场南两华里处有一座弯弯的石桥,似一条玉带般飘在御临河上,官方命名“玉带桥”,民间称为“弯弯桥”。弯弯桥历经了冲毁修复的有趣现象: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修建,50年后被洪水冲毁,人们搭跳墩通行20年;修复后50年又被冲毁,人们靠小木船摆渡过河又是20年;再修复又被冲毁,后因交通条件改善遂无人问津。
河水穿过弯弯桥,就到达响水滩石坎上的滩头名河湾。这里水深流缓,仿佛凝固了一般,几乎感觉不到河水在流动,好在它镜装了天空的色彩,映出了河畔天城寨美丽的倒影。这个滩里鱼儿多,爷爷能根据河水的颜色,在不同的季节和气候,准确判断出某片区域里的鱼群,我们一大家人就这样度过了灾荒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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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滩上面的石坎,坎形连拱,高3米、长约百米,像一条游水过河的巨龙。东连西河坎,西衔天城寨尾。沈氏族人见响水滩风景秀美,便在河畔山坡上建了寨子并取名“天城寨”,意为这个寨子是天上的城市。天城寨又名“天子城”,传说有天子(皇帝)路过此地,于寨内留宿。1952年双河乡分乡时,天城乡政府就设于此地。1955年天城乡合并到双河乡,乡政府撤离。一个乡镇命名特别要注重文化传承,体现当地历史、地理、文化特征。1981年地名普查“双河”重名,因境内天城寨遂更名为“天城乡”。革命烈士徐永培就诞生、成长于这个寨子里。
河水漫过石坎,狠狠地拍到岩石上。岩石已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与石坎的飞瀑共同演绎着生命的旋律。天空的鸟儿一阵叽叽喳喳后,便会独自飞到石坎上或飞瀑旁停留,静听飞瀑喧腾轰鸣的宏大叙事。穿梭的水鸟,自由的游鱼。雨是最好的装点,它让河滩鲜活起来。杨柳吐翠,草滩新绿,桃花水发,鱼多溯流而上。久违的阳光降临人间,闪闪烁烁的滩面,映射出宝石般的光芒。夏天的雨来得急,纷纷的雨点将滩面打出细碎的涟漪,此时响水无声天地静,只听雨滴与滩面交谈,不时有游鱼探出脑袋偷听。
一说到故乡,御临河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成了最为清晰的画面,让游子喧嚣的灵魂得到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