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天井

版次:011    2025年09月30日

□刘友才

周末,我回乡下老家,见院里那株铁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不由得想起母亲与那株铁树的往事。

那株铁树,是二十多年前我搬新家时栽在一个陶土花钵里的,将之放在客厅,为新家增添一抹绿。

初入新居,铁树浅翠嫩绿,枝繁叶茂,自是美不胜收。但好景不长,铁树被四壁圈着,嫩绿的叶子渐渐萎黄憔悴,如同失了魂一般。眼看它一天天枯萎,我忙将其搬回乡下老家,放在天井中,乞求天井洒下的阳光雨露能救回它的生命。

老家的天井很大,记得那时天井还栽有几盆花草,长得青翠茂盛。铁树刚放进天井,枯槁不堪,全家人都摇头。过了一段日子,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机,弟弟便欲丢弃,口中念叨:“死透了。”母亲忙拦住:“别急,再养养吧。”看着母亲固执的眼神,弟弟迟疑着将花钵放回天井。母亲俯下身子,摸了摸那枯萎的叶片,仿佛挽救了一个被遗弃的小生命。

从此,铁树便在天井中安顿下来。起初我也疑惑,它还能活吗?母亲笑着说:“铁树命硬,只要根不枯,就能活。”她还找来生锈的废铁,埋在树根旁。她信老辈人的话,铁树“饮铁”。母亲对铁树百般照顾,宠爱有加,隔三岔五浇淘米水。日暮时分,她常蹲在天井,一遍遍擦拭枯叶上沉积的尘灰。不管铁树能不能活,母亲都不肯撒手。

渐渐地,铁树枯槁的茎干开始由灰变黑,来年开春,竟悄然露出一簇娇嫩的新芽。枯木逢春,这株看似死透了的铁树,在母亲的细心呵护下,重新焕发生机。我回家探望,刚进家门,母亲从厨房出来,对我说:“你看,它活了!”那一刻,母亲脸上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喜悦。

日复一日,那株铁树像初生的小草般茁壮成长,树干愈加粗壮。眼见花钵已容不下铁树的身躯,弟弟便把它从天井移栽到院子里。铁树挣脱了狭小的花钵,长得更加茂盛挺拔。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五年了,天井也早已不复存在,时光无声地流转,但母亲救活的那株铁树却依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望着眼前这株铁树,我仿佛回到从前,看见母亲端坐在天井旁,依旧守护着那株铁树。闭上眼,恍惚又听见母亲的声音:“你看,它活了!”睁开眼,用手轻抚那粗粝的树干,指尖触到生命的硬实。

一树铁骨慈母心,枯枝逢春是母手。母亲未曾放弃的那株铁树,在岁月里埋下了生命不熄的凭证。人的生命何尝不是如此?面对生死,只要不放弃,总是有生的希望。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