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笔竹丫扫

版次:011    2025年10月20日

□王治刚

秋分前夕,我回了趟老家。不知不觉间,行到晒场。旁边的几株野菊花开得正艳,思绪一下子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

晒场是一块天然整石,是祖辈们刨开泥土后建成的。秋阳高照,一大片稻粒静静地卧在石头上,像是镀了一层浅金。几只鸟雀前来偷食,它们快速地啄着谷粒,还不时向四处张望,若有人前来,便如闪电般飞远。这时节,总能在晒场边见到几把竹丫扫。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竹柄近两米长,竹枝蓬松舒展,就像一支大笔。农人们把笔握在手中,或聚谷或扫尘,像是一笔一划在大地上尽情书写着丰收的诗篇。

当稻谷还在田间生长时,农人们就已计划着拥有这样一支大笔了。午后,鸣蝉在树上闹得正欢,父亲拎着柴刀来到屋后的茂密竹林。我领着家里的黄狗,紧随其后。父亲专挑竹龄大些的竹子下手,这样的竹枝才柔韧有力。他用力地挥着柴刀,当刀锋削过竹杈,一根根枝丫应声落地。我把它们拖到一旁,空气中弥漫着竹枝清香的气息。砍够一捆,父亲用茅草绳扎紧竹枝,提着往家走。黄狗在前面带路,快活得很。

到家后,我给父亲端来木椅。他把竹枝按长短逐一理开,先挑出几根最粗的做骨架,其余枝丫层层缠绕,就似在编辫子一样。这时,母亲递过浸透的棕绳,父亲用牙咬紧绳的一端,双手在竹枝间来回绕结,不时用膝盖抵住束拢的枝丫。打绳结是有技巧的,先是十字扣固定主干,再绕八字锁紧脉络,然后在收尾处牢牢打个死结。一把新竹丫扫就成形了。

稻谷丰收,新竹丫扫派上了用场。傍晚时分,该收谷了。父亲赤着上身,双手一上一下握定竹柄,腰背挺直,手臂带动扫帚在地面划出饱满的半圆。竹丫扫所过之处,稻谷汇到一处。不一会儿,几个小谷堆就呈现眼前,我和母亲用撮箕把谷粒装入箩筐。父亲去喝水的间隙,我也想试试这竹丫扫的威力。由于个小力弱,我被竹柄带得踉踉跄跄。我踮起脚,伸长胳膊才够得到柄端,一用力,差点摔倒。

每逢偏东雨前,竹丫扫的威力才真正显现:几个汉子并排挥扫,竹丫扫过处,金色的稻谷汇成洪流,不过半炷香时间,整个晒场便清理得干干净净。

如今,稻谷丰收,从收割到烘干全程机械化,晒场已很少用于晾晒谷物,更多时候用作停车场,竹丫扫也少了用武之地。

离开晒场,猛然回头。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一支巨笔,正从容地书写那些从未远去的春秋。

(作者系重庆市綦江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