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稻草人

版次:010    2025年10月31日

□唐安永

父亲是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老实巴交的农民,与他深爱的土地打了几十年交道,直到耄耋之年都还常常念及着他的土地,念及着守护庄稼的稻草人。

每年的春播秋收时节,父亲都要举行简约却又浓重的捆扎稻草人仪式。春风拂过,田埂上蒲公英的小宝贝们挣脱束缚,撑着小伞快活地离开温暖的怀抱,飞向无拘无束的天空;阵阵清脆悦耳的蛙鸣声伴随着清新的空气在广袤田野上空来回飘荡,几只刚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在蔚蓝的天空下斜着翅膀自由地翻飞,发出“叽叽”的叫唤声,似乎告诉父老乡亲,又到一年春播时。父亲在院子里,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着方步,口中自言自语道:“又到捆扎稻草人的时候了。”父亲于是找来捆扎稻草人所需的衣裤、篾条、稻草、木棒、麻绳等一一摆放在院中。只见父亲嘴叼旱烟,烟杆上的烟火随着呼吸愈发显得忽明忽暗,随即用皲裂的双手先将两根粗木棒十字交叉,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交点,右手麻利地从身旁扯来麻绳,一圈又一圈紧紧缠绕,确认牢固后才放心地打上一个双环结,再继续绑扎其他木棒,直到搭出“人”的骨架模样。随后,他用细细的篾条将金黄色的稻草捆扎在骨架上,接着拿出破旧的衣服,先把两个袖子套在稻草人的胳膊上。只见父亲身体微微下弯,仔细拉直衣摆,还时不时整理着衣服的褶皱。然后再拿出一条长裤,慢慢地套在稻草人的双腿上,将多余的裤筒反卷起来,便用麻绳当腰带,仔细地扎紧裤腰。父亲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生怕扎痛稻草人。当父亲将一顶破旧的草帽戴在稻草人头上时,一具活灵活现的稻草人便完美地呈现眼前。

父亲将捆扎好的稻草人送至田间,步履间满是虔诚,好奇的我也紧随其后。我和父亲来到刚撒播谷种的田埂上,父亲将稻草人稳稳地立在田正中,英姿飒爽,显得如此的逼真。仍不放心的父亲,为了加大稻草人对飞鸟的震慑力,又用麻绳将笋壳叶串起来,系在稻草人手上。每当微风拂过,稻草人的衣角随风摆动,笋壳叶与稻草人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吓得飞鸟闻声而逃。我好奇地问父亲:“为什么每年都要捆扎稻草人?”父亲回答道:“稻草人是庄稼的卫士,能起到保护庄稼的作用。”原来,父亲有过“前车之鉴”:有一年稻谷即将成熟时,父亲忘记了将稻草人立在田间,成群结队的飞鸟便对田间的稻谷任意肆虐,待父亲去收割稻谷时,沉甸甸的稻穗竟被成百上千的飞鸟吃得所剩无几。听了父亲的讲述,我越发敬佩那日夜守护在田间的稻草人。

后来,捆扎稻草人成了父亲春播秋收时的必修课,稻草人也准会出现在父亲的田间地头。父亲为了让稻草人保持昂扬向上,积极健康的体魄,他常常来到稻草人身边,扶正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稻草人,给它整理凌乱的外套,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念叨着:“辛苦你了,你要好好地守护着稻子哟。”夏天的天气像变脸的孩子,刚刚还是万里晴空,碧空如洗,旋即便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每逢暴风雨过后,父亲就会第一时间跑去田间,把被狂风暴雨蹂躏的稻草人重新扶正,还时不时伸出笨拙的手抚摸稻草人的脸蛋儿,并用衣袖细致地擦去稻草人身上的稀泥。每逢寒冬来临,父亲准会将稻草人抱回家,小心翼翼脱掉它的外套,并把外套洗得干干净净,还对破损的地方仔细地缝补,为来年的再次使用做好积极准备。

小时候,我最喜欢邀约小伙伴去田间与稻草人玩耍。我们将心爱的自制玩具一同带上,挂在稻草人的手腕上,与它分享快乐。有时我们也采摘一些绚丽多彩的野花,将其插在稻草人的头上、胸前和手臂上,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我们还弄来嫩绿的柳条儿,扎成乖巧玲珑的柳条帽,戴在稻草人的头上,尽情地与稻草人狂欢。

如今,随着农业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家乡父老乡亲的稻草人早已纷纷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父亲低头耐心细致地捆扎稻草人的模样,以及稻草人日夜守护在田间的情景,一直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作者系重庆市奉节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