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原

20世纪初叶的文明戏时代，中国出现过许多佼佼者，重庆长寿的周空空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周空空，以其精湛的表演技巧和诸多的艺术才华，为萌芽时期的中国电影发展贡献良多，扬名国内，被人们誉为民国的“东方卓别林”。

1闯进县衙，请县太爷吃“炸弹”

周空空原名周大鹏，生于1887年，四川省长寿县（今重庆市长寿区）人。祖父周泽玉，清时宦游省外，曾作过当时“皇亲”的老师，晚年告老还乡，主持过长寿风山书院。母亲韩氏，名门闺秀，较有学识，早年创办长寿女子学堂，曾任第一任校长，在当时长寿女界中，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周空空幼年在师塾读书，天资聪慧，特别爱好各种艺术，能写善画，喜于音乐，擅长表演。

就音乐而言，他能拉会唱，对古典乐器七弦琴和当时的舶来品手风琴等，都能运用自如；戏剧方面，能唱川剧、京剧，尤爱川剧，与当时长寿著名的川剧玩友傅述之、张开先相提并论。傅唱生角，张唱小生，周大鹏则擅长丑角，有时也唱“小喉咙”（即旦角）。那时的长寿城内以及河街，无论豪门巨富或平民百姓，每遇红白事情，都会请玩友（川剧坐唱）来热闹一番。因此，也滋生了文明戏的土壤，使老百姓从中得到文明的教育。

清朝末期，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当时，长寿的一些有志青年如涂德芬、左尚和杨重持等，早在留学日本时就加入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随即四川保路运动掀起，全川人民与清王朝反动统治展开了英勇激烈的武装斗争。1910年，金堂人廖子亚（同盟会会员）由上海到四川受长寿学堂校长殷华廷之聘，任该校体育教员，当时周大鹏也在该校教音乐。因廖子亚早知学堂有一批弹药武器，他应聘来长寿，即抱有密谋组织革命斗争的目的。来校后，他与涂德芬、左尚等暗地发展组织，周大鹏和殷鲁、孔庆宗等人先后参加了廖子亚领导的地下组织。辛亥武昌起义的号角，吹遍了全国各地。同年11月18日凌晨，曙光待露，星月满天，廖子亚约同周大鹏，并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带着几支毛瑟枪闯入县衙。当时，县官沈兆翔正好梦方酣，廖子亚、周大鹏等冲进卧室，把县官叫醒，随即亮出预先用泥巴团外涂金粉制造的“炸弹”，对沈怒喝道：“我们是革命党，赶快把县印交出来，否则请你吃炸弹！”县大老爷吓得魂不附体，只得俯首听命，连声说“交、交……”乖乖交出了县印。不久，县城四门和大街，都悬挂出“司令官廖”的大旗。数日之后，重庆宣布独立，长寿局势日趋稳定。为了庆祝革命成功，周大鹏等人在城内编演了时装文明戏，自己扮演女角，为当时的革命斗争推波助澜。

2独闯社会，上海滩打响名声

在那个浑浑浊浊、黑白不分的年代，周大鹏是兄弟姐妹五人中最聪明的一个。父母一心指望他能发奋读书，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谁知周大鹏却喜好吹、打、弹、唱，不务正业。因此，父母早就对他大为不满，曾多次严加责斥。不想，周大鹏竟然背着家人，暗地参加了革命党，弄得不好，会祸及全家。并且，一个宦门公子，堂堂七尺之躯，还公然在戏台上涂脂抹粉，装扮起女人来了，简直是大逆不道。从此，父母对他就一天天疏远，而他与家庭的距离，也一天天拉长。

周大鹏的原配，是一个旧式女子，一心尊崇三从四德，素来就站在父母一边，夫妻早就不睦。一天，母亲将周大鹏叫到跟前，说：“大鹏呀，咋个出了你这个败家子啊！”周大鹏以他固有的性子风趣答道：“既是大鹏，就要展翅高飞，什么败家子！”旁边的父亲，早就气急败坏，“啪”的就是一耳光：“飞！让你展翅高飞，给老子滚！”从此，周大鹏毅然离乡背井，只身开始独闯社会。

为了生存，周大鹏正式谋生唱川戏，并将姓名也改为周空空。时隔不久，他就逐渐有了名气，富裕起来。据传，此时的周空空非常爱享受，出入门庭都喜欢坐拱杆轿子，轿帘上还悬挂着两个大灯笼，上面写着“空空”二字。另外，他还收了两名徒弟，一个起名“渺渺”，一个叫“茫茫”。周空空毕竟是公子哥出生，与戏班里的艺人关系处得很不好，加上自己靠唱戏吃饭，就要经常和一些军阀、地痞、流氓打交道，有时还不得不低三下四。过了几年，他对唱戏也厌倦了，于是就想另谋出路。

1922年，周空空辞去戏班，与朋友合伙到湖南做生意。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结果生意失败，又不得不辗转到上海谋生。大上海人海茫茫，怎么谋生呢？头脑活络的他决定当算命先生，打出所谓“预言家”的招牌，在黄浦滩头以相面、算命糊口。但由于“专业技术”不过关，根本混不下去。没办法，只得利用自己的特长，在旅馆卖字、卖画。

此时，他认识了一个日本人，此人特别欣赏他，他的人生至此得到了转机。这个日本人名叫松村，对周空空的口书和指画非常欣赏，就给他钱财，帮他去日本谋求发展。可他在日本也没有搞出什么名堂，只学了杂耍和编剧。

回国后，周空空在上海水安公司屋顶花园找了一份工作，唱独角戏兼演杂耍。周空空确实厉害，他演独角戏能个人自打、自拉、自唱，左脚击钵，右脚踏板击鼓，双手拉胡琴；还可以右腋挟槌击锣，自己演唱。一般人也就是“干一行吃一行”，但周空空不一样，他不断创新，白天表演，晚上冥思苦想编内容，使其节目内容经常变换，不断出新，不久便有了名气。那时，每日午、夜两场，场场爆满，很多人还慕名前来拜他为师，此时他收的干儿女，据说就有几十人。

3蜚声影坛，人称“东方卓别林”

1924年，上海明星影片公司老板张石川看中了多才多艺的周空空，邀他拍电影。此后，他先后主演过《济公活佛》《盘丝洞》《孔雀东南飞》《乾隆游江南》《唐明皇游地府》《刘姥姥进大观园》等十多部影片。从此，蜚声影坛，成为闻名全国的滑稽电影明星，被人们称为“东方卓别林”。此时的周空空和影星胡蝶一样，被公司老板当成了摇钱树。

1930年，周空空回川筹组早期的峨眉影片公司，同时想把母亲接到上海赡养。离家十多年，其父母先后染上鸦片烟瘾，家道中落。想不到当年被父母斥为忤逆不孝的“败家子”，如今也同样能够光宗耀祖。父母当然也就对他改变了看法，家人团聚，倍感亲切。

周空空在老家长寿住了一段时间，于同年5月初来到重庆。他这次由上海回川，还带有陈饭桶、宋万全、李小慧（女）和以唱《峨眉山歌》闻名的歌星黄金、黄后等一帮徒弟。一到重庆，就租下戏场，开演由他自编的文明时装新戏。

此时，正是周空空艺术达到成熟的黄金时期，不过由于其特殊的社会局限性，他的艺术难免掺杂一些低级、庸俗的内容。但因其早期曾受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潮的影响，加之亲身经历了家庭、社会的诸多折磨，又使他的表演艺术能从现实生活中汲取一些养分，基本上符合现实主义，有别于早期电影界那些单纯依靠噱头迎合小市民阶层的一般滑稽演员。他自编、自演的一些新戏，大多是愤世嫉俗之作，针对当时社会的不平等现象，予以鞭挞，从而能够痛切时弊，于笑声中见辛辣，触动观众心灵。他在重庆编演了一出戏名叫《屠杀赵尔丰》，借古讽今，矛头直指当时四川大军阀刘湘，因此刘湘派人要暗杀他。所幸他相识的刘部师长范绍增、陈兰亭二人（陈也是川剧玩友），一面每天派人保护他；一面在刘湘面前竭力斡旋，事情才算罢休。周空空在重庆待不下去了，只好把剧团迁移到合川。

4急病而亡，艺术天才英年早逝

周空空身材修长，诙谐有趣，一言一行都带滑稽感，在任何场合往往都能语惊四座。且文思敏捷，出口成章，能即兴编演唱词。在明星公司拍《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周空空饰刘姥姥，一切条件都谈妥了，可是到开始拍片化妆时，周空空不剃胡子（他平时上唇留有一撇“人丹胡”）。万事俱备，只等登场。急得老板张石川满屋打转，于是对他说：“哪有刘姥姥长胡子的，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周空空风趣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非开玩笑！”无奈，张石川只得另给了三百银圆酬金后，周空空才把胡子剃了。

那时，作为一个有相当艺术才华的民间艺人，周空空本来可以在艺术的大道上驰骋挥洒。可是，周空空却在他生命终结的前夕，导演拍摄了一部诬蔑人民革命的影片《忏悔》，这在他艺术生涯中留下了瑕疵。1930年8月12日，周空空因急病发作而亡，也有人说是军阀暗杀了他。这年他才43岁，艺术天才，英年早逝，空留遗憾。

翻开历史，中国文明戏中的周空空，演了不少无声电影，诸如《珍珠塔》《白云楼》等多部影片，在重庆演出过滑稽戏《大惊尸》，多人表演过《谁先死》等，为中国文明戏和电影的发展作出过较大贡献，留下了值得回味的足迹。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图片由作者提供）